韩鱼Octopus

人像雪花一样飞很高又融化

被偷猎的人

七年前,他亲手埋葬了非正常死亡的妻子。他蹩脚地在墓碑上刻下他对她的思念,然后将这份思念埋入一捧黄土之中。

 

 

那片保护区的资源很富饶,是动物天堂的同时,也是偷猎者的天堂。

 

直到几年前传出一个传言,说是进入保护区的偷猎者没有一个是出得来的。尽管如此,还是有很多很多的猎人不信邪地往里撞。

 

他们当然也没能回来。

 

 

凯文开着车,我的手里抱着一个相机。

 

“天好黑啊,感觉比以往的更黑。”我对凯文说。

 

“那是你的心理作用。”

 

“可是,我听说了那个传言……”

 

凯文摆了摆手,笑着说:“埃里克,你要记住,你更要坚信,我们不是偷猎者,而是奉命来观察野生动物习性的研究员!”

 

“是……是,我们是研究员,是研究员……”我使劲地点头。

 

突然,吉普车呻吟了一声。

 

“啊,该死,好像遇上人了。”凯文不耐烦地走下车,发现是一个约莫花甲之年的老人,举着一个手电筒。

 

大概是管理员。

 

“噢先生,我们只是……你懂的,研究员。”凯文笑着说。

 

“这么晚了,请问阁下是来观察什么动物的?”老人挑了挑眉,半信不信地说道。

 

“呃……呃狮子……”我刚说出口,就被凯文狠狠怼了一下,“哦不是……是羚羊。”凯文捂住了额头。

 

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俩一眼,“羚羊是白天活动的,你们来得未免太早了吧。”我正尴尬时,没想到老人说:“那你们今晚就住我这吧,明天,我带你们去见羚羊群。”

 

 

老人名叫瑞恩,是这片保护区地管理员。

 

他告诉我,像我们这样的研究员他见过很多,其中大部分人也和我们一样看上去一本正经,实际上对动物一窍不通。然后他喋喋不休地讲起了羚羊群,它们的习性,和栖息地特点。

 

我看向凯文,他点了一支烟,有听没听的。我也心不在焉起来。

 

瑞恩见我们神游,提出帮助我们把行李从吉普车上卸下来的建议。凯文顿时回过神来:“不不不不不需要了!!”

 

可是已经晚了,瑞恩已经发现了藏在吉普车里的枪支。

 

“哇哦,”他惊呼了一声,“你们来做研究,只有一台普通的相机,却要带这么多枪吗?”

 

我的腿已经软了,冷汗渐渐从额头冒出。

 

没想到瑞恩继续说,“这里的野生动物确实挺有攻击性,随身带点枪支情有可原。”他走进他的住所,打开一个柜子,“看,我有收集枪支的喜好。”

 

不知为何,我看着密密麻麻的各种手枪、步枪、98k浑身发麻。

 

凯文勉强地笑了笑,笑容却很快凝固在了脸上。

 

瑞恩却很轻松地接着说了下去:“我曾经对枪支不感兴趣,直到我的妻子七年前被这里的狮子咬死了,从那以后,你明白。”

 

“真抱歉。”我说。

 

“没事。”老人擦拭着手里的枪杆,和蔼地说。

 

晚饭后,我早早地睡了。又被一声惨叫,一声枪响吵醒。

 

我的大脑对此作出的第一反应是:一定是凯文杀死了老人。

 

我冲下床,冲出屋外。那是一小片罕见的花园,野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。手电筒的光照到了我,老人瑞恩微笑着看了我一眼,将手中的手电筒转了一个方向。

 

然后,我看到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的凯文,他的额头上是个黑洞洞,黑红的血浸染了他身下的黄土。

 

老人的语气冷静又怪异:“你们相比前几个偷猎者也太逊了,但是你们的枪支刚好可以填充以下我的库存。”深邃的枪口对准了我。

 

我腿一软,声音都颤抖起来:“不要杀我们!不!不要杀我!!求求你!我下次再也不干这种事了!我还没有杀过一个动物求求你!!”

 

“啊呀,倒霉的小伙子。”老人放下枪,说,“你说得很感人,但是,你不怎么聪明。

 

“因为这种话,我都快听腻了……”

 

墨色的枪口再一次盯准了我。

 

我眼前一黑。

 

 

七年前,他亲手埋葬了非正常死亡的妻子。他蹩脚地在墓碑上刻下他对她的思念,然后将这份思念埋入一捧黄土之中。

 

别人告诉他,他的妻子是在研究过程中被狮子咬死的。他相信了,直到他在妻子那块致死的伤口中,取出了一枚子弹。

 

他明白即使声张也没有用处,于是对外谎称他的妻子就是死于狮口。

 

他接替了妻子的位置,“偶遇”了上百名偷猎者。他凭借过人的智慧与胆识,让那些刽子手死在了自己的枪下。

 

他要用偷猎者的血,祭奠逝去的妻子。

 

后来他渐渐明白,不知不觉中,他也变成了一个偷猎者。那些人偷猎野生动物,他偷猎那些人。

 

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呢?

 

迷茫的月夜他仰望天空,许愿的冲动突突地跳动,但是他的内心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。

 

 

七年后,瑞恩变成了老人瑞恩。

 

他默默扔掉了打完的空枪,走进了那个他埋葬妻子的后院。雪白的野花没有长大,依然慵懒地在微风中伸着懒腰。

 

妻子墓碑前的杂草太多了。老人俯下身,刨去那些绿绿的野草。他用粗糙的大手播下野花的种子。他拢了拢沙土,掩盖住了墓碑上那行他自己刻的字:

 

偷猎者的结局只有被偷猎。

 

瑞恩仿佛想象到了多年前的妻子,挡在幼狮前,枪口后的勇敢与坚毅。

 

他沉默了,对自己喃喃道:“偷猎者的结局只有被偷猎。”

 

那他的结局,又是什么?

 

 

(完)

 

 
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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