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鱼Octopus

人像雪花一样飞很高又融化

【反派童话】灰姑娘

辛德瑞拉对外赞扬仙女教母功德的同时,也将她锁紧了地牢里。

 

狱友曾经问她:“你后悔吗?”

 

她沉默不语。

 

 

我叫安娜达莎,是辛德瑞拉的姐姐。

 

另外强调一下,

 

是继姐。

 

 

 

生在一个残缺的家庭,是我的错。

 

母亲是个严肃的寡妇。而我,从没有见过我的父亲。

 

坊间倒是流传着不少有关他的桃色新闻。每当镇民议论起来的时候,母亲总是强忍着泪水,教我们姐妹俩不要去相信那些流言。

 

 

后来,我爱上了王子。他是那些贵族中唯一对我比较好的,会给我捎带小礼物,会在我伤心欲绝的时候安慰我,会在我生日的时候给我小小的惊喜。

 

甚至,会给我钱。

 

其实我一直心知肚明,他对我好,只是因为我知道他有严重的恋足癖。他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让我闭上我的嘴。

 

我知道他对我虚情假意,但是尽管如此,我还是爱他,爱他的装腔作势,爱他的巧舌如簧。

 

 

我那声名狼藉的父亲留给我们的财产不多,所以十三岁那年,母亲为了解决经济问题不得不嫁给一个有钱的鳏夫。

 

那个所谓的绅士,其实是个疯子。不仅如此,他还有一个疯女儿,名叫辛德瑞拉。

 

 

看到辛德瑞拉的第一刻,我的内心就被自卑充盈。因为她是那么的漂亮:浅金色的头发,碧蓝的眼眸,还有一双小巧的脚。

 

母亲向她的神经病丈夫保证,她会对辛德瑞拉好。

 

可是,辛德瑞拉不欢迎我们。她摔碎了我们送给她的陶瓷娃娃,打翻了母亲辛苦做完的菜肴,冲着我们喊出全天下最肮脏的词汇。她还撕坏我们的裙子,一片片的。

 

那一天晚上,泪水仿佛永不干涸地清洗着我丑陋的脸颊。母亲告诉我,辛德瑞拉刚刚失去生母不久,对新事物有排斥心理很正常。

 

 

 

那。

 

我们可以做朋友吗。我问。

 

我们可以的。母亲郑重地回答。

 

 

 

继父外出行商,临走前问我们仨姐妹想要什么。

 

妹妹一声不吭。我想起了我们那些被撕得不成样子的裙子,向继父提出帮我们带一些新的衣裙来。说到这里,辛德瑞拉狠狠瞪了我们一眼。

 

我的妹妹躲到了我的身后。

 

辛德瑞拉开口了,说想要一根树枝。

 

她真是疯了,彻彻底底地疯了。

 

 

 

 

我们没有等到衣服。

 

准确地说是我们连继父都没有等到。

 

但是辛德瑞拉等到了她的树枝。

 

她在后院种下树枝,日日夜夜地对它念念有词。

 

母亲教我们补好衣服,将就着穿上。她还找了个医生。医生说,辛德瑞拉的神经出了点问题,最好封闭治疗。母亲不得已地把她关进了那个小阁楼,事前母亲特意给阁楼制备新的家具,还请人修好了那个破旧的壁炉。

 

但是关在阁楼里毕竟是一件委屈事,

 

所以,

 

辛德瑞拉在阁楼里又哭又闹,算了。

 

她把自己身上弄得都是灰尘,算了。

 

可是她和老鼠讲话又是几个意思?!

 

鼠疫流行,没有人知道那几只老鼠是如何从捕鼠机中逃出来的。母亲走上阁楼,着急地将老鼠们赶走,并赶紧查看辛德瑞拉有没有得传染病。

 

可她生气地甩开母亲地手,要求她把老鼠弄回来。

 

母亲弄来了健康无害的白鼠。

 

辛德瑞拉把白鼠扔还给母亲,哭着说她一定要原来那几只。她威胁道,如果她见不到那些老鼠,她就从阁楼跳下去。

 

母亲无奈照办。只是出阁楼的时候,她把门锁死了。

 

我知道,她是怕我和妹妹感染。

 

她怕。

 

我更怕。

 

因为一到晚上,阁楼就会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,夹杂着辛德瑞拉如念咒一般的低吟。这时,我就仿佛看见一个恶鬼从黑暗中伸出它的魔爪,狠狠扼住我的脖颈。

 

就这样,三年。

 

 

 

舞会请柬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。母亲掏出了所剩不多的钱,给我和妹妹买了新的衣裙。我那双好久没有触碰过缎带的手在系帽子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抖着。

 

临走前,我听见阁楼的那扇门被人用力地敲着,母亲淡淡地说:“辛德瑞拉不能去。”

 

“因为我怕她病发会到处乱跑。”后来又补充道。

 

其实母亲没有必要隐瞒。我一直知道她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再去买一条裙子。

 

快要上马车了,我又一次听到辛德瑞拉的央求。带着哭腔的喊声一次次扣动我的心弦。

 

我记得,我在镇民嘲笑我父亲的烂事的时候,用同样的语气央求过他们不要再说了;

 

我记得,心爱的陶瓷娃娃被那个伯爵小姐举在空中的时候,也如此恳求过她不要把它摔碎;

 

我更记得,当母亲决定嫁给疯子绅士的前一个晚上,我跪在她的跟前,声泪俱下地请求母亲不要为了坚持一个所谓的贵族身份而将就。

 

她的哭声,和我记忆里的哭声一点一点重合。

 

“我还有一点事。”

 

 

我把我那条补过的,却稍微新一点的蓝色长裙给了辛德瑞拉,裙摆很长,肯定可以遮住她的脚。

 

我对她说:“记住,如果不想让母亲发现,你必须在十二点以前回来。”

 

 

王子没有认出我。

 

可能因为我的脸没什么辨识度,也可能因为他跟迟到的辛德瑞拉跳了一整晚的舞,根本无暇顾及他人。

 

辛德瑞拉的小脚,在淡蓝色的裙摆下若隐若现。

 

那一刻,我知道坏事了。

 

 

第二天辛德瑞拉依旧哭着求母亲放她出去,但是理由多了一条:王子爱上了她。我们没有理由囚禁未来的王后。

 

母亲:“你不是连舞会都没有参加过吗?”诧异了一下,她仿佛明白了。

 

辛德瑞拉露出一抹清澈的笑。

 

 

果然,王子提着一只水晶鞋来到了我们家,说要找适合这双鞋的女孩。

 

辛德瑞拉根本没有这么精致的鞋子,这个所谓用来“认妻”的水晶鞋只是王子衡量配偶的一个模具。

 

恶心。

 

 

我向母亲坦白了我所做的一切。

 

出乎我意料的是,她没有怪我,只是告诉我,如果辛德瑞拉当上了王后,我们娘仨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。

 

而且,一旦王子发现那个可爱的姑娘患有精神分裂症,也会怪罪于我们家。

 

“为什么不蒙混过关,让王子去别的人家找?只要不是辛德瑞拉,谁当王后都可以。”妹妹说。

 

“可是那个模具太小了,只有辛德瑞拉穿得进去。王子如果四处碰壁,还是会找到我们家。”

 

……

 

“只能这样了。”我对母亲和妹妹笑了笑,“对不住。”

 

我割下了左脚的脚趾。

 

 

 

 

我被识破了,当血从水晶鞋里流出来的时候。

 

这时辛德瑞拉刚好撞开阁楼的门。

 

水晶鞋被一双有力的大手从我的脚上拔下,冲干血迹,套在了辛德瑞拉的脚上。

 

不大不小。

 

就这样,辛德瑞拉,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未来的王后。

 

 

 

我一直都没有忘记母亲与我的那段对话。

 

我们可以做朋友吗。

 

我们可以的。

 

我这些年做了这么多自己都觉得好笑的傻事,原来都是为了这个虚无的谎言。

 

 

 

民间流传起了《灰姑娘》的故事:

 

灰姑娘生母早逝,继母和继姐待她很坏,把她锁在阁楼里,不给她新衣服,不让她交朋友。

 

她们不让她参加王子的选秀舞会,自己却盛装打扮地赴宴。灰姑娘哭啊哭啊,一个善良的仙女教母就给她变了一件美丽的礼服,和一双水晶鞋,还叮嘱她要在十二点以前回家。

 

灰姑娘忘了时间,导致匆忙赶回,路上丢了一只水晶鞋。

 

王子带着水晶鞋找她的时候,她恶毒的继姐妄想代替她成为王后。但是王子和灰姑娘心有灵犀,还是识破了这一切。

 

恶毒的继姐被乌鸦啄瞎了双眼,她要为自己的恶行付出惨痛的代价。

 

 

没有人知道,那个所谓“恶毒的继姐”和那个“仙女教母”,其实都是一个名叫安娜达莎的女孩。

 

没有人知道,她的眼睛不是被乌鸦啄瞎的,而是被刚即位的国王派侍卫戳瞎的。

 

更没有人知道,她的继母和另外一个继姐都去了哪里,都有了怎样的结局。

 

因为没有人关心这些。他们唯一在意的,就是美丽善良的灰姑娘辛德瑞拉,得到了王子的爱和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的地位。

 

 

我的手被铐上了冰冷的锁链。然后是监狱的大门砰一声关闭的声音。

 

如果我没有顶替的念头,王子会放过我吗?

 

我很快给了自己一个答案。

 

不会的。

 

 

我没有想到高高在上的王后会来拜访我。

 

“你根本没有疯吧。”我抬起头斜着眼看她。

 

“或者说,我戴上后冠的时候,我的精神病就好了。”辛德瑞拉似笑非笑地说,“这里的生活怎么样,我恶毒的继姐?”

 

“我扪心自问,我和我的母亲、妹妹从一开始就没有苛待你,而你,却装疯骗过了我的母亲,让她把你锁在阁楼里。你这样做,有必要吗?!”

 

辛德瑞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。

 

“你知道吗?”她缓缓地开口了,“我的母亲去世丧期都没有过,那个疯子就立刻娶了那个女人回家,还带了你们两个讨厌鬼。我从心底里痛恨你们三个人,尤其是你拿着那个瓷娃娃在我眼前晃荡的时候。

 

她顿了顿,“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什么了吗?

 

“我想起了从前没搬家的时候,一个丑八怪在我面前可怜兮兮地卖惨。我痛恨可怜人,更何况,那个丑女跟王子走得这么近,根本不值得可怜。所以我把你给我的瓷娃娃摔碎了,就像我当年摔碎那个可怜虫的娃娃一样。”

 

“原来……原来是你!!”我奋不顾身地扑到了她的身上,“你就是个魔鬼!你比恶毒还恶毒!!”

 

“原来当年那个可怜虫,就是你啊。”她轻轻地笑了,狠狠打掉我扒拉在她身上的脏手。

 

“那么你觉得,我如果不这么做,我还能成为王后吗?你以为,知道国王癖好的人,只有你一个吗?!我只是不像你这个傻瓜把一切说出来而已,而国王从一开始就非常讨厌你!!”

 

辛德瑞拉笑得更厉害了,“裙子是我改短的又怎么样?我早就撬开了锁但是等你露馅后才破门而出又怎么样?是我怂恿国王严惩你们母女的又怎么样?我从来没有疯,疯疯癫癫活在幻想中的人,从来都是你!”

 

原来是我。

 

原来一直是我。

 

我突然大笑起来,笑声狰狞。

 

“好好看住犯人,”王后转身叮嘱侍卫,“她疯了。”

 

 

 

 

辛德瑞拉对外赞扬仙女教母功德的同时,也将她锁紧了地牢里。

 

狱友曾经问她:“你后悔吗?”

 

她沉默不语。

 

 

 

残疾的脚沉默不语。

 

流血的眼沉默不语。

 

破碎的心沉默不语。

 

 

我沉默不语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(完)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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